来源:觉悟号 时间:2023-04-07
唐代禅宗高僧百丈怀海禅师
因创立《百丈清规》
而被后世所熟知和敬仰
他所坚持的“一日不作,一日不食”
也成为禅门家风
在普遍追求“自由”之风的当今
让我们从他的小小坚持中
探寻自由的另一重境界
文/妙蒙
几年前看过一部茶道电影《日日是好日》。影片中,初习茶道的典子不理解为何要无条件地遵从并反复练习繁琐的程序,武田老师告诉她:
“不要用脑记忆茶道,要通过练习让手来记忆,让手自然完成每一次茶道。现在你先不知道这些仪式的意思也可以。茶首先就是从‘形’开始,然后将这些‘形’放入心里。”
武田老师没有进一步直接告诉典子,“形”入心后,习茶之人的茶艺将抵达何种境界,但我在百丈怀海禅师的人生故事中,找到了答案。
作为开辟禅宗新局面的一代宗师,百丈禅师不仅创立禅门清规,倡导农禅并举,还亲自以身示范,毫不懈怠。《五灯会元》中记载:
师凡作务执劳,必先于众,主者不忍,密收作具而请息之。
师曰:‘吾无德,争合劳于人?’既遍求作具不获,而亦忘餐。
故有‘一日不作,一日不食’之语流播寰宇矣。
或许对于其他僧众,日日劳作可能是修行过程中让人想摆脱的繁琐规矩,可对于百丈禅师,“一日不作,一日不食”看起来却是他自己用以修行的清规戒律。
他为何不省却劳作,而把更多时间用于研习教理?
他为何不拒绝形式,不从繁琐中脱身,而无拘无束?
换言之,他从年复一年、日复一日的守戒生活中得到了什么?
我以为,他得到的恰恰是众人求而不得的“自由”。
关于自由,百丈禅师亦曾用言简意赅的话语开示弟子。
问:‘如何得自由分?’
师曰:‘如今得即得。或对五欲八风,情无取舍,悭嫉贪爱,我所情尽,垢净俱亡。如日月在空,不缘而照。心心如木石,念念如救头。亦如香象渡河,截流而过,更无疑滞。此人天堂地狱所不能摄也。夫读经看教,语言皆须宛转归就自己。但是一切言教,只明如今鉴觉自性,但不被一切有无诸境转,是汝导师。能照破一切有无诸境,是金刚慧。即有自由独立分。’
‘若能一生心如木石相似,不被阴界五欲八风之所漂溺,即生死因断,去住自由。他时还以无因缚为因,同事利益。以无著心应一切物,以无碍慧解一切缚。亦云应并与药。’
从禅师的解答可知,在禅门,“自由”既非常言所谓“随心所欲”“想干啥就干啥”,更非一种能从外界寻觅得来的客观存在物,而是自性的一种清净状态和虚空境界。在这种境界里,人的心灵无著无碍,远离颠倒梦想,不被世间纷扰牵缠,不被缤纷欲望捆缚,不会陷入情绪无底洞,以至辗转难耐。
庄子把这种“自由”命名为“无待逍遥”——“今子有大树,患其无用,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,广莫之野,彷徨乎无为其侧,逍遥乎寝卧其下。不夭斤斧,物无害者,无所可用,安所困苦哉。”
此等量级的自由绝非放纵自我可得,反而恰恰需要通过守规、持戒来抵达。谈及戒律,有人或许认为它是限制身心发展的枷锁,遵从戒律就意味着舍弃自由,沉入“戴着镣铐跳舞”的生活。这种把戒律当作缰绳的看法,在现实世界中俯拾即是,它反映出我们对于戒律有限而浮于表面的认知。
其实“持戒”并非意指用一堆规矩捆绑自己,而是戒除不必要的欲望杂念,让身心向内收摄和观照,看清自己的真正需要,放下对外物的执着,心不随境转,念念当下,来去自由。
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,“持戒”并没有束缚身心,反而是一种解放身心的途径。
但现实情况是,多数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,或者说,想要的东西太多,沉溺在欲望之海,苦游不得出路。曾尝试在一段时间里过一种自我放纵的生活,最终发现它并没有让自己得到无拘无束的自由和快乐,反而多了迷茫和痛苦。
自我放纵很容易,甚至不需要时间,立马就可以沉落下去,其间似或伴随某种暧昧不明的愉悦,但之后确实漫长的空虚无聊,无明地深陷在没有出口的自我追问中。这导致自我恢复变得困难和费时,不仅需要重建被粉碎的思维根基,还需要像农民种地般日日耕耘,重新找到自我的节奏,所以克制和自律非常重要。甚至可以说,恰恰经由它们,我们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。
那么,当百丈禅师“一日不作,一日不食”的时候,他到底在干什么呢?
虐待自己?惩罚自己?
发泄不满?生闷气?
他做的,恰恰是电影里武田老师所传授的,用持戒的虚静之身练习“形式”(戒律或规矩),让它自然地渗透心灵的本质,紧接着身心合一,专注于当下行动,如庖丁解牛,杂念尽止,见山是山,见水是水,游刃有余,自由无碍。
当孔子说出“随心所欲不逾矩”的时候,他思索的人生境界和禅门谈论的这种自由境界,大概是一而二、二而一的。
《日日是好日》这部电影的最后,经历了人生迷茫和困顿的典子选择坚持戒律般日复一日、年复一年地练习茶道中的繁琐形式,终于领悟老师所谓“先形后心”的真正内涵,在茶道上渐渐臻于自由境界。
而百丈禅师因坚持“一日不作,一日不食”,生命亦步入“灵光独耀,迥脱根尘,体露真常,不拘文字。心性无染,本自圆成,但离妄缘,即如如佛”的自由境界,这多么让人感动和怀想。
内容来源丨成都文殊院
图片来源丨十愿网